关键矿产争夺战：澳大利亚的稀土突围

从珀斯向北驱车三小时，便抵达了埃尼巴。这里是西澳大利亚州的矿业领地——荒凉贫瘠的地貌上，只有远处零星的山丘点缀。在这片广袤的土地深处，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矿坑，堆满看似毫无价值的土丘。但表象往往具有欺骗性：实际上，这个矿坑储存着百万吨级的关键矿产储备，承载着澳大利亚对未来的赌注。

今年早些时候，全球汽车制造商和其他生产商纷纷进入紧急状态。中国对稀土磁体实施的严格出口管制（这些材料对制造电动汽车、风力涡轮机和国防装备至关重要）可能使生产陷入瘫痪的警报拉响。福特汽车被迫暂停其热门车型Explorer SUV在芝加哥工厂的生产长达一周——对于本就承受特朗普关税压力的主要汽车制造商而言，这是个大胆举动。一个月后，首席执行官吉姆·法利透露停产源于稀土短缺，承认公司仍在艰难确保关键矿产的可靠供应。

“每天都在为此挣扎，”法利向彭博电视坦言。

北京方面随后同意恢复对美国稀土及磁体出口，暂时缓解了中断危机。但若美中之间未达成贸易协议，稀土瓶颈可能卷土重来，造成巨大的供应链冲击。这令全球政策制定者和制造商意识到：中国对稀土的掌控正扼住世界的命脉。

“西方搞砸了——这就是现实。而中国做了长远布局——他们看到了利益并愿意持续投入，”科廷大学提取冶金学教授雅克·埃克斯坦如是说。

稀土产业现状与中国主导地位

术语”稀土”（指元素周期表上17种轻质、超强且耐热的元素，这些元素在小型电动机中具有重要用途）实际上是个误称。”稀土既不稀有也不匮乏。黄金才是稀缺的，但它并非关键材料，”埃克斯坦教授解释道。

然而稀土确实至关重要。以普通电动汽车为例——从后视镜、扬声器到雨刮器和刹车传感器，数十个部件都可能使用稀土电机。埃克斯坦教授补充说，因此问题不在于数量，而在于”供应链的某个环节存在一个国家或少数几个国家控制着这个瓶颈”。

上世纪90年代，欧洲特别是法国曾拥有突出的稀土产业。如今，这些矿物几乎全部来自中国——这个国家用数十年时间实现了规模化开采和精炼。中国目前占据全球稀土开采量的50%以上，加工量更是接近90%。美国80%的稀土进口依赖中国，欧盟约98%的供应来自中国。

伊鲁卡资源公司稀土业务负责人丹·麦格拉斯在带领我们参观该公司庞大的埃尼巴矿区时表示：”中国此后非常刻意且公开地寻求控制市场，以支持其下游制造业和国防工业。”

但麦格拉斯先生和伊鲁卡公司正希望打破这种垄断——尽管这并非公司最初计划。数十年来，伊鲁卡一直在澳大利亚开采锆石（陶瓷的关键原料）以及用于油漆、塑料和纸张着色的二氧化钛。这些矿砂的副产品恰好包括镝和铽——部分最抢手的稀土元素。

多年来，伊鲁卡已积累了大量库存，目前价值超过6.5亿澳元（4.4亿英镑）。但这只是简单的部分。加工或精炼完全是另一回事。”它们的化学性质非常相似，因此分离它们需要大量工序，”埃克斯坦教授解释道，”此外还必须处理该行业产生的残留物和废料，这很成问题。它们经常产生放射性物质。这需要付出代价。”

这正是澳大利亚政府向伊鲁卡提供16.5亿澳元（10亿美元；7.98亿英镑）贷款建设精炼厂的原因之一，以满足稀土需求——伊鲁卡预计到本十年末需求将增长50-170%。

“我们预计到2030年能够满足西方国家相当比例的稀土需求。我们的客户认识到，在中国之外建立独立、安全且可持续的供应链对其业务连续性至关重要，”麦格拉斯先生说，”这座精炼厂和伊鲁卡对稀土业务的承诺，正是中国的替代选择。”

但该精炼厂还需两年时间建成投产。”如果没有与澳大利亚政府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稀土项目在经济上将不可行，”麦格拉思先生表示。

中国近期对稀土供应的收放自如促使贸易伙伴寻求供应多元化。伊鲁卡公司表示，由于汽车制造商等企业会提前数年规划生产，其精炼厂尚未投产就已接到询单。稀土对绿色转型、电动汽车和国防技术至关重要——这使得掌控稀土成为紧迫的国家优先事项。

“关键矿物和稀土的开放国际市场只是海市蜃楼。它并不存在。而原因在于这些材料只有一个主要供应商，他们有能力左右市场走向，无论是价格还是供应，”澳大利亚资源部长玛德琳·金表示。

堪培拉认为政府干预对提供替代供应、帮助世界减少对中国的依赖是必要的。”我们可以袖手旁观无所作为…或者挺身而出承担责任，发展能与该市场竞争的稀土产业，”金女士补充道。

但澳大利亚在发展稀土产业过程中必须应对一个挑战——污染问题。

在中国，多年稀土加工导致的环境破坏已造成化学品和放射性废物渗入水道——数十年的监管不力给城市和居民留下了伤痕。稀土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开采足迹，而在于加工程序的高污染性——因其涉及萃取、浸出、热裂解和精炼等会产生放射性成分的工序。

“我认为没有完全清洁的金属产业…不幸的是，有时这就像在几种危害中做选择，”埃克斯坦教授表示。”在澳大利亚，我们有处理机制。我们有法律环境和框架来至少负责任地应对。”

欧盟曾指责中国将稀土的”准垄断”地位作为谈判筹码，将其武器化以打击关键行业的竞争对手。这个拥有数百家急需稀土的汽车制造商的联盟表示，即便中国已放松供应限制，供应链冲击的威胁依然存在。

尽管建立全新产业需要时间，但澳大利亚在稀土竞赛中似乎具备诸多优势，正努力成为更可靠、更清洁的供应源。最关键的是——一个独立于中国的供应源。

贾尔森·阿卡纳特·丘马尔参与补充报道

【本文精选自BBC，原文链接：https://www.bbc.com/news/articles/cgm2z91mvl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