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一位时尚编辑朋友从米兰时装周归来，迫不及待地要分享一则见闻。她解释道，当时多数时尚编辑下榻同一家酒店，每个房间都配有迷你冰箱。退房后前往机场途中，同行的一位造型师突然惊呼自己将”重要包裹”遗忘在冰箱里，急忙致电酒店恳请保留。”结果发现他忘带的是司美格鲁肽，”编辑朋友低声说道。我们当时都感到困惑——司美格鲁肽？
那时这种药物尚未进入大众视野。但在某些圈子里，这种获批用于治疗2型糖尿病的注射剂，早已被私下超适应症用于减重。
时至今日，情况已截然不同。”太多时尚界人士都在使用，”她如今告诉我，”而且现在他们都直言不讳。”塞雷娜·威廉姆斯、埃隆·马斯克和乌比·戈德堡都公开谈论过使用减肥注射剂的经历。英国国民医疗服务体系现已开始提供包括Wegovy和Mounjaro在内的相关药物，引发大量媒体报道。
这本该成为伟大的平等推手。理论上，任何受肥胖困扰的人都能获得体重管理帮助，无需承担私人医生费用。
但现实并非如此。
据信有数千名NHS患者未能获得用药机会。由于NHS严格限制使用权限，业内专家警告称正在形成围绕减肥药物的双轨体系——最富裕群体成为最大受益者。为NHS患者提供Wegovy及生活方式支持的Ovivia公司英国总经理马丁·菲多克指出，由于各地区资格门槛差异，NHS处方已成”邮编抽奖游戏”。
英国约有150万人使用这类药物，但超过九成需自费购买。价格从每月100至350英镑不等，具体取决于剂量和生活方式支持服务。上月有报道称，制药巨头礼来公司计划将Mounjaro的标价最高上调170%。
虽然后续与英国分销商达成协议意味着实际涨幅可能收窄，且不影响NHS采购成本，但仍引发部分群体担忧。”这令人恐慌，”40多岁的科技公司员工布拉德表示。使用Mounjaro一年的他担心无力继续承担费用：”我已减重20公斤，希望继续使用，但这笔开销太大，太不公平。”
与我交流过的营养学家和全科医生也对这一更广泛的体系表示担忧，尤其担心现有健康不平等现象可能加剧。”我们不能通过将减肥药获取渠道局限于自费人群，让健康成为最富裕阶层的奢侈品，”肥胖健康联盟执行主任凯瑟琳·詹纳强调。那么，尽管减肥注射剂益处良多，是否真的正在将肥胖问题转变为财富问题？
英国国民医疗服务体系提供减肥药物已有时日，但随着某些新药的推出，局面发生了显著变化——其中包括以Wegovy为商品名的司美格鲁肽和以Mounjaro为商品名的替尔泊肽。NHS于2023年首次批准Wegovy用于肥胖症治疗，Mounjaro则于今年初获批。这类药物通过模拟某种激素起到抑制食欲的作用，使人产生更强饱腹感。研究表明患者最多可减掉体重的五分之一。这些药物获批用于BMI指数达到27以上且伴有健康问题者，或BMI超过30的无并发症人群（已针对特定族裔群体调整标准）。但NHS正在实施更严格标准，在英格兰和威尔士地区，这些药物主要限定于BMI超过35的人群，且还存在更多限制。
就Wegovy而言，各地区正自行制定用药标准。马丁·菲多克声称近月来有三分之一地区卫生委员会提高了BMI门槛，导致符合用药条件者减少（BBC尚未核实该数据）。生产Wegovy的制药巨头诺和诺德公司发言人向BBC表示，其对”NHS专业体重管理服务获取渠道日益加剧的差异表示关切”，”这导致大量人群需要自费购药，而在肥胖率显著更高的贫困地区，这种选择根本无法实现。”
NHS英格兰表示，这种差异可能与各地需求程度不同及其他地区服务提供方更活跃有关，但确认最终由地方自主决定支出额度。
英国国民医疗服务体系（NHS）已开始为体重指数超过40且伴有特定健康问题的患者提供蒙扎罗（Mounjaro）减肥药。虽然该项推广计划于六月正式启动，但本月早些时候发布的报告显示，并非所有基层医疗机构都已开始提供该服务。
根据《英国医学杂志》通过信息自由请求获取的数据，英格兰42家NHS委员会中仅有18家确认已按计划开始处方该药物。NHS此前表示正分阶段为符合条件的患者推广服务，并强调”这些属于初级保健领域全新设立的服务项目，正在逐步建立并扩大覆盖范围”。
但菲多克先生认为当前状况如同”邮编抽奖”：”我们正面临肥胖流行病，这类药物为我们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应对手段。但患者能否受益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支付能力。”更严峻的是，贫困地区居民本就更容易受到肥胖困扰：最贫困地区的肥胖率超过三分之一，是富裕地区的两倍。
除健康风险（包括更高的癌症、心脏病风险及心理健康问题）外，肥胖还可能引发社会后果。一项美国研究发现，拥有学士学位的肥胖男性收入比苗条同事低5%，而拥有研究生学位的肥胖男性收入差距扩大至14%。根据《经济学人》2023年发布的2.3万名美国劳动者数据，肥胖女性的处境更为艰难，相应学历群体的收入差距分别达到12%和19%。
同时兼任私营减重服务机构Get a Drip诊疗工作的NHS全科医生马修·卡尔卡索拉表示担忧：”我们担心健康不平等现象会加剧，这是全科医生们普遍忧虑的问题。”
与此同时，私营减重市场正在蓬勃发展。来自诺丁汉的商业分析师萨拉·德索萨正是该服务的受益者。她在2023年生下儿子维托后体重增加了30公斤：”我当时达到96公斤，我和丈夫都养成了不良习惯。由于太忙碌，我们经常吃垃圾食品和巧克力。”
“我总是感到疲惫，连抱孩子都吃力，但就是减不掉体重。”萨拉尝试过节食，也通过全科医生转诊参加了生活方式改善计划，但体重依然没有变化。在她体重最高时，体重指数达到37.5，但因不符合NHS标准，最终通过名为Juniper的应用程序以每月200英镑的价格获取药物，该程序还提供饮食和生活方式指导。一年内她成功减重30公斤。
“这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我感觉自己重获新生，又活过来了。不仅是外貌的改变，更重要的是我能跟上儿子的活动节奏。”莎拉表示费用对她没有造成负担，”即便有压力我也会继续治疗，因为它带来的益处无可替代。”
但并非所有人都持相同看法。传播机构Strand Partners最新民调显示，约18%的超重英国民众愿意自费购买减肥药；而若通过国民医疗服务体系(NHS)提供，这一比例将升至59%。部分自费使用者担忧，拟议中的涨价可能使他们无力承担。
南安普顿57岁的居民皮特·比奇坦言：”如果价格涨到300英镑甚至更高，我根本无力支付。”这位体重曾达18英石（约114公斤）的前列腺癌患者，当时每月支付160英镑购买Mounjaro处方药，只为达到超声治疗所需的体重标准。”NHS限制这些药物的做法，其影响已超越肥胖症本身。”
线上药房Chemist 4 U首席执行官詹姆斯·奥罗安观察到，部分消费者正为获取减肥药承受经济压力——有人甚至提出分期付款请求（该平台无法提供）。他解释：”有些人因费用问题无法升级到更高剂量。”
与此同时，减肥药黑市与违规开药现象引发关切。《糖尿病、肥胖与代谢》医学期刊主编理查德·唐纳利教授指出：”某些机构急于销售这类药物，完全不顾后果。患者只需填写简易问卷，既无规范医疗评估，也缺乏后续跟踪。”他强调不应将其视为捷径：”这些药物并非用于减掉腹部赘肉。”
虽然普遍耐受性良好，但此类药物仍存在恶心、便秘、腹泻等副作用风险。在数百例胰腺问题报告出现后，针对减肥注射剂潜在严重副作用的研究也已启动。NHS建议民众切勿使用非处方减肥药物。
有观点认为解决方案在于扩大NHS覆盖范围，但这显然涉及成本问题。彭博智库高级分析师迈克尔·沙阿指出转机可能即将出现：”目前有160多种减肥药处于临床研发阶段。”他预测随着竞争加剧，整体治疗成本将逐步下降：”当更多厂商和治疗方案进入市场，NHS的议价能力将显著提升。”
今年早些时候，托尼·布莱尔研究所建议向所有体重指数超过27的人群提供减肥药物，指出处理肥胖后果所需成本更为高昂。该智库委托研究显示，若将国民医疗服务体系治疗成本、个人健康影响及生产力损失综合计算，肥胖每年对英国经济造成的损失估计达980亿英镑。
该机构提议建立经济状况审查制度，符合免费处方资格者免费获取药物，其他人群则自费或由雇主分摊费用。英格兰国民医疗服务体系表示正在研究”加速向更广泛人群推广”的方案，但同时强调减肥药物不应被视为”万能灵药”。
这引发了一个更深刻的议题：在将应对肥胖的讨论过度医学化时，我们是否忽视了更广泛的社会问题？公共卫生主任协会会长格雷格·费尔警告：”当我们认为已有治疗肥胖的方法时，就会转移对食品行业监管等根本性难题的关注。这些才是肥胖问题的根源。”他补充道：”我确实担忧医疗公平性问题，但国民医疗服务体系已审慎考虑，目前的方案大体合理。”
战后英国因食品短缺和高强度体力劳动，肥胖现象罕见——低收入群体更常面临营养不良问题。直到1980年代起，各社会阶层的肥胖率才开始攀升，贫富差距持续扩大。凯瑟琳·詹纳指出，在诸多交织因素中，尤其需要修复”破碎的食品体系”：”贫困地区居民被垃圾食品广告包围，面临更多不健康外卖选择，购买健康食品的障碍更大。若不投资预防措施，健康状况将恶化，不平等加剧，最终成本将由全社会共同承担。”
如何有效实现变革或许是终极命题。无论答案是将责任归于国家还是个人，其深层意义远超过减肥针剂的成本问题。伦敦大学城市学院社会学教授克里斯·罗杰克指出：”我们身处一个崇尚选择自由与表达自由、重视物质财富且容忍巨大不平等的社会。在这种体系中，牺牲者不可避免。妄言能够轻易解决这个问题是天真的——答案错综复杂，直指社会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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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精选自BBC，原文链接：https://www.bbc.com/news/articles/cre5xp83394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