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车店店主袁杰森（Jason Yuan）拧紧蓄电池接线柱上的最后一个螺母后，关上了汽车的引擎盖——这个流程他再熟悉不过了。作为一名在中国出生、已入籍美国的公民，得克萨斯州长久以来给他家的感觉。但最近通过的一项州法律正在动摇他对第二故乡的信念。

得州参议院2025年第17号法案（简称SB 17）将于9月1日生效，该法案限制中国、伊朗、朝鲜和俄罗斯的个人及公司购买和租赁房产。官员们称该法案是为了保护国家安全。但对袁先生这样的人来说，它传递了一个歧视性的信息——像他这样长相的人在得州不受欢迎。

带头反对该法案的得州民主党众议员吴元之（Gene Wu）表示：”这是反亚裔、反移民的，特别是针对华裔美国人。”吴元之告诉BBC，这项新法律可能会损害得州的商业利益。那些可能为该州带来数百万美元投资的公司正在其他地方寻找选择。

SB 17法案于今年早些时候提出，并于6月20日由州长格雷格·阿博特签署成为法律。阿博特称这是美国”最严厉的禁令”，旨在阻止外国”对手”。该法案禁止被指定为国家安全威胁国家的某些个人和组织在得州购置房产——包括住宅、商业空间和农地。同时还限制这些国家公民的房产租赁期限不得超过一年。

中国是该立法中提及的第一个国家，法案指责北京在经济、军事和政治上试图超越美国的过程中使用”胁迫、颠覆和恶意影响活动来削弱美国”。违法者可能面临超过25万美元（19.3万英镑）的罚款或监禁。

美国公民和绿卡持有者可豁免，持有效签证者仍可拥有一处主要住所。但反对者表示，尽管存在豁免条款，该法案本质上仍具有歧视性，任何被认为看起来像中国人的人都可能受到不公平的审查。

7月，非营利组织”华美维权同盟”代表三名持中国签证者提起诉讼，认为该法律违宪。法官随后驳回了此案，支持州总检察长的观点，即原告——持学生签证和工作签证居住在得州的三人——不会受到该法律的个人影响。

因此，这三名原告目前似乎得以豁免。但对于来自这四个国家的更广泛签证持有者群体来说，法律条款缺乏明确解释仍会带来不确定性。华美维权同盟表示已提起上诉。


中国公民是受这项新法影响最大的群体。截至2023年，至少有12万名中国大陆出生者居住在得克萨斯州。得州农工大学应届毕业生、针对SB 17法案提起诉讼的原告之一秦琳（音译）表示，她初次得知该法案时感到震惊。

“如果连基本人权都没有，我们就仿佛倒退到150年前——成了当年修建铁路的华工。”目前居住在奥斯汀郊区安静社区出租公寓的李女士表示。由于忙于工作和诉讼，直到租约到期前两周她才抽空寻找符合需求的新公寓。

法院驳回诉讼时她正在搬家途中。尽管判决书认定她不受该法影响，但她表示整个诉讼过程已对其心理健康造成损害。”我认为这将阻碍人们来此求学工作，单是设想应对流程就足够令人困扰。”

汽车修理店老板袁先生将工作外的全部时间投入社区维权活动。在该法案通过前，他曾在得州议会大厦外组织集会，并在公开听证会上作证，直言这项新土地法案应被称为”2025年排华法案”。1882年，受反华情绪推动的《排华法案》获得通过，这项充满争议的法律禁止中国劳工移民美国。

“仅根据原属国籍就禁止像我这样的人置业安家，本质上是歧视性政策。”袁先生告诉BBC。他最为担忧两个孩子的未来——近期某次集会演讲时，他13岁的儿子就静静站在身后。”我告诉所有人这些努力都值得。将来我会告诉孩子们：当遭遇歧视、受到欺侮时，这就是反击的方式。”


作为小企业主，袁先生同样担忧该法案带来的财务影响，因为他至少三分之一的客户是中国移民。”这是华人社区企业主所依赖的生态系统，”他表示。除小企业外，来自中国的跨国公司也可能直接受到该法案冲击。根据州政府官员报告，2011至2021年间，34家中国企业在德州记录了38个投资项目，涉及27亿美元资本投资并创造了4682个就业岗位。据报道，部分中国企业正在寻求替代德州的方案。

达拉斯商业地产经纪人Nancy Lin向BBC表示，她接触的多家中国潜在客户已暂停投资计划，包括电动汽车和太阳能电池板领域的企业。”若问题无法解决，中国企业进入德州将更加困难。对于已有租约的企业，它们无法续约，即便续约也只能不超过一年。”

对美国华人而言，土地所有权之争可追溯至一个多世纪前。德州此前限制非美国公民购买土地的《外籍人士土地法》一直实施至1965年，该法案后被认定”不合理且具有歧视性”，并阻碍”经济发展”。

州长阿博特表示其首要任务是保障德州人的安全。其办公室在回应BBC质询时援引先前声明，称包括中国在内的”敌对外国势力”不得在德州拥有土地。保守派智库德州公共政策基金会的Chuck DeVore支持该法案，强调需”让敌对政权远离我们的军事基地、农田和基础设施”。

立法行动部分源于中国商人孙广信2016至2018年间争议性地收购德州14万英亩土地建设风电场，其中包括拉夫林空军基地附近地块。尽管该项目最初获美国外资投资委员会(CFIUS)批准，但德州2021年通过法律禁止与某些外资企业在”关键基础设施”领域合作，孙先生的项目由此受阻。

德州参议员约翰·科宁2024年指出，作为中共党员及中国军队前高级领导人，孙广信可能代表中国政府执行其他涉及监控的计划。孙先生对此予以反驳，其商业子公司2024年提起的诉讼强调美国官员已采取缓解措施并确认该项目不存国家安全风险。

（背景链接）留美或归国？特朗普时代在美华人的梦想变迁
中美延长贸易休战期以避免关税升级


华盛顿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的一项调查从公开来源搜集了2000年至2023年间224起中国针对美国的间谍案件。国家安全专家指出，中国共产党对美国的威胁近年来有所增长。

联邦调查局(FBI)北京办事处前主任霍尔登·特里普利特(Holden Triplett)向BBC表示：”这种风险真实存在。在地方层级针对美国已日益成为情报活动趋势，该层级的个人和团体往往风险意识较弱，更易建立关系。”

但美国公民自由联盟基金会(ACLU)的帕特里克·图米(Patrick Toomey)指出，在SB 17法案案例中，有官员错误地将中国人民与中国政府划等号。”没有证据表明中国公民在得克萨斯州拥有或租赁住宅房产会对国家安全造成危害。”

专家们还从监管角度质疑得州新法的必要性。大西洋理事会智库的莎拉·鲍尔勒·丹兹曼(Sarah Bauerle Danzman)表示，此类事务最好由联邦政府处理以避免管辖权重叠。

SB 17法案并非美国首例类似法案。华裔非政府组织”百人会”数据显示，自2021年以来，全美26个州（其中多数由共和党控制）已通过50项针对中国的限制外籍房产持有法案，大部分州级立法于2023年通过——同年中国间谍气球飞越北美领空，使中美关系跌至新低。

特朗普政府也曾宣称计划禁止中国公民购买美国农田。图米先生警告：”得州法案应敲响警钟”，该立法将虚假的国家安全指控武器化，针对亚裔移民和其他社群。袁先生认为若华裔不奋起抗争，得州新法可能导致其他州通过类似法案。例如俄亥俄州正在考虑针对”敌对国家”的禁令，且范围更严格至包含绿卡持有者，活动人士正集结反对。

“他们试图改写民主规则，”袁先生表示，”但我们仍有机会改变进程，否则美国将变得愈发像中国。”


【本文精选自BBC，原文链接：https://www.bbc.com/news/articles/cgjyqnndvwj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