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经济权力中心正笼罩在诡异的空寂中。财政部与多数联邦机构同样陷入停摆，当世界各国的财长和银行家们前往几个街区外参加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年度会议时，大部分财政部职员正在无薪休假——就连这些官员的航班也是由少数无薪工作的空管人员调度。
然而特朗普政府迫切希望传递一个明确讯息，其目标与其说是国内民众，不如说是困惑的国际社会。上周中旬，他们将在少数受邀者带入财政部大楼，在被誉为”华盛顿最华美厅堂”的镀金大理石铸币厅——这位内战后总统尤利西斯·格兰特曾在此举行就职招待会——向外界宣告。
“毋庸置疑，”财政部长斯科特·贝森特与贸易大使詹米森·格里尔在打响2025年全球贸易战最新一役时表示，”这是中国与世界的对抗。”这句简短的宣言串联起当前席卷全球的几股非凡经济浪潮。
这些浪潮包括中国对关键矿产实施的新出口管制、对人工智能泡沫破裂的担忧、关税乱局乃至OpenAI开发情色聊天机器人等事件。每年全球顶级银行家和财长齐聚华盛顿参加IMF会议的两周里，世界格局总会出现微妙倾斜。但罕见的是，此次动荡的主要源头竟是东道主自身——往常是某个发展中国家，或是2010年代的欧元区，更近些还有2022年臭名昭著的英国。
美国贸易政策带来的决策与不确定性，连同令市场眩晕的利率决策，正形成巨大阴影。两位最具影响力的美国贸易谈判代表在财政部铸币厅向小范围媒体传达的明确信号是：中国上周通过大幅加强稀土元件贸易限制，可能动用了其迄今为止最有力的武器。这些稀土元件对电动汽车至军事装备等高科技产品的生产至关重要。贝森特将此举称为”中国对世界的锁喉”。
中国精准击中了特朗普的痛处——稀土。欧洲正竭力实现稀土供应的去中国化。
格里尔表示，中国对稀土元素及设备、电动汽车电池技术、工业金刚石和超硬材料实施的”全面扩大”出口管制是”对全世界每个国家的经济胁迫行为”。这一指控的提出，恰逢其上司特朗普总统试图通过加征关税消除美国贸易逆差来重构全球贸易关系。他可能已经建立了自1933年以来全球最严苛的关税体系，但迄今为止造成的破坏却出乎意料地有限。这个全球最大经济体如今置身于巨大的关税壁垒之后，却尚未感受到冲击，部分归功于建立在虚高科技估值之上的财富繁荣。由此得出的结论是：要么世界经济比想象中更具抗冲击性，要么真正的痛苦尚未来临。
对美出口企业已在利润空间内自行消化了关税成本——这实质上就是进口税。但这种情况能持续多久？美国围绕其经济筑起的关税高墙已促使贸易流向发生改变，例如从中国转向欧洲和非洲。截至目前，美国自身尚未受到关税政策带来的严重不确定性、物价上涨、国内生活水平影响以及美元贬值10%的冲击。部分缓冲来自人工智能科技板块股价飙升，为全美特定家庭创造了显著的财富效应——摩根大通经济学家测算其年价值达1800亿美元。
繁荣与泡沫之间的微妙界限难以量化，但有时可以感知。笔者曾站在纽约时代广场的纳斯达克交易所外，这个象征美国私营科技业霸主地位的高科技市场在此向全球宣传其最新IPO。众多募集真实现金投入加密货币的基金中，有一家欢欣鼓舞地”敲响开市钟”，尽管其股价早已暴跌。高管们随后鱼贯而出至广场，在困惑的游客注视下观看自己敲钟的巨幕影像。事实上，纳斯达克内部既无钟铃，亦无交易大厅，仅有一排未来风的显示屏。这仅是狂妄自大吗？另一块屏幕提醒我们，另一家在此上市、如今市值3万亿美元的科技巨头谷歌的纳斯达克上市二十周年庆典刚过。本周，OpenAI的萨姆·奥尔特曼透露正为ChatGPT开发情色聊天机器人选项。
当前分析人士正密切关注奥特曼等领跑人工智能竞赛的企业。包括芯片制造商在内的美国大型企业与其供应商之间错综复杂的相互投资交易，已引发更多担忧：涌入数据中心、AI初创企业和尖端制造工厂的巨额资金可能正在助长日益膨胀的泡沫。中国是否在试图将这些对泡沫破裂的忧虑武器化？
贾米森·格里尔的言论似乎暗示了这一点。他指出中国对多种重要半导体所需关键矿物实施的出口管制，使北京掌握了全球经济和科技供应链的命脉——而这条供应链正是维系美国经济活力的企业命脉。
“这将影响人工智能系统和高科技产品，”他表示。贝森特也附和称，美国媒体报道中国采取强硬态度并准备利用金融市场打击美国，这简直像是在“为中国共产党做听写”。他更一反常态地公开指责某位中国谈判代表行为失控。
这一切全然不似棋局博弈——没有大师们运筹帷幄、提前六步推演策略的精密计算，反倒像在台球桌上胡乱撞击球体后，试图折断球杆或砸毁球台的莽夫行为。关税战与出口管制本质上是相互确保摧毁的战术，其背后隐藏着“特朗普总会在最后关头收手”的普遍假设。这种预期越强烈，突发变故的风险就越高。
在此情境下，寻找盟友成为明智的博弈策略。中国的举措将影响包括欧洲在内的全球各国。英国财政大臣雷切尔·里夫斯及其他欧洲主要财长向我表示，他们将与国际伙伴合作确保稀土材料供应。里夫斯特别提到正与加拿大共同开发替代供应链，美国也在重启矿山和精炼设施。但中国在该领域的主导地位是数十年积累的结果。
值得关注的是，外交辞令与私下表态存在明显分歧。幕后交流中弥漫着对美国的沮丧与困惑——美方在四处挥洒关税大棒的同时，却要求全球聚焦中国的贸易扭曲行为。“敌友难辨，”某二十国集团财长坦言。一位七国集团高级官员更直言：“美国人正试图驱使世界各国对抗中国，把一切都当作对华施压的杠杆。”
特朗普究竟宣布了哪些关税？其原因为何？印度对美出口已因关税打击而锐减。
这种疑云密布的氛围催生了不确定性，全球较小规模的央行正将资金投入所谓的避险资产——黄金，此举推动金价连创新高并非没有缘由。回到美国财政部现金室，其七种大理石材质中蕴含大量黄金细节，财政部长贝森特在此发表了另一番发人深省的言论。他认为美国正在经历1990年代式的高科技生产力繁荣，并指出”这是与当前形势最为相似的时期”。未来几周，他将协助遴选秉承1990年代艾伦·格林斯潘风格的新任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当年以低利率助推互联网泡沫膨胀而闻名，有人认为这埋下了金融危机的隐患。贝森特正在重读格林斯潘传记《大师》。
但在1990年代，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并未采取中断新技术供应链的措施，也不存在中美两国不断轮番加征关税的威胁。这些离心力正塑造着世界经济这种令人不安的平静。”跑路时刻”已经来临——正如动画角色冲下悬崖后，全球贸易暂时违背重力法则持续奔跑甚至加速。齐聚华盛顿进行实地考察的各国财长们不得不假定世界经济将勉强渡过难关，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真能安然无恙。
【本文精选自BBC，原文链接：https://www.bbc.com/news/articles/c3970pnlr0x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