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内加尔北部城市圣路易斯的渔民戈拉·法尔每日出海时都带着复杂心绪：希望与沮丧交织。他期盼着能比前日收获更多，却又因担忧所获难以满足需求而倍感挫败。
“过去我们为生活而劳作，如今却只为生存而奔波。”这位25岁的渔民慨叹道。在圣路易斯这个重要渔港，众多与他相似的小型传统渔民正面临艰难时世。英国广播公司走访了数位渔民及渔业相关人士，他们一致指出来自海上边界处一座液化天然气平台的冲击——该平台位于圣路易斯近海的塞内加尔与毛里塔尼亚海域交界处。
名为”大托尔图阿梅因”的天然气项目由英国跨国能源巨头BP运营，合作方包括科斯莫斯能源公司，以及塞内加尔国家石油公司Petrosen和毛里塔尼亚国家石油公司SMH。BP持有该项目56%的工作权益，自2017年发现天然气田后便启动了在塞内加尔的业务。这个被誉为非洲最深层、最复杂的天然气开发计划之一，其首期数十亿美元海上项目预计未来20年内每年产出约230万吨液化天然气。
然而圣路易斯居民表示，该项目实施的捕鱼限制影响着当地超过25万人口中90%以渔业为生的民众。渔民们担忧，这座能源基础设施正逐渐侵蚀他们世代赖以生存的海洋资源。
在一个天气条件良好的周二早晨，法尔先生准备好他那艘绘有红蓝黄等彩色图案的木制渔船。带着渔钩和饵料，他开始了当天的捕鱼行程。
年轻渔民驾驶渔船航行10公里（6.2英里）后，接近巨大的天然气设施。但他表示受500米禁渔区限制无法继续靠近。”当局禁止我们在钻井平台附近区域捕鱼，如果进入该区域，将面临渔具没收甚至销毁的处罚，”法尔先生向BBC表示。
渔民们指出，这座平台建在鱼类资源丰富的天然礁石区——捕捞限制导致他们的渔获量减少，几乎难以维持生计。这加剧了他们原本面临的大型国际拖网渔船竞争带来的困境。
“我们感到非常沮丧，”法尔先生说，”现在可能直到下午四点都只能空手闲坐，无鱼可捕。”
英国石油公司BP表示，对塞内加尔渔业资源的担忧在天然气项目启动前就已存在，并在发给BBC的声明中称：”基础设施周围设置安全区是保护人员与资产的标准做法。”
在2024年10月于圣路易斯举行的论坛上，塞内加尔能源部长比拉姆·苏莱耶·迪奥普强调油气开发需要与渔业共存，并称渔业对当地社区至关重要。
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数据，渔业为塞内加尔提供近6万个直接就业岗位和超过50万个间接就业岗位。据报道，该国每六人中就有一人从事渔业，该产业约占国内生产总值的3%。
该行业从业者大多为小规模传统渔民和加工者，即”手工艺”渔民。加工环节传统上主要由女性承担。但随着圣路易斯地区鱼类数量减少，许多人正面临失业。
从事咸鱼晾晒的迪亚莫尔·塞内指出，先前在鱼类加工场共事的部分女性如今已经失业。”鱼肉价格变得过于昂贵，运输成本又高。如今我们收入仅够维持开支，”这位十个孩子的母亲表示。
“如果渔船能出海并满载而归，所有女性都会回到加工场工作，”她补充道。
渔民们透露，过去单次出海可获得445至625美元（约330至465英镑）收入，而现在连90美元都难以挣得。收益持续减少正迫使包括法尔在内的众多渔民考虑放弃这项延续数百年的行当——这更像是一种传统而非谋生手段。
“我们被迫继续捕鱼，因为没有其他选择，”他说，”但若出现其他工作机会，我们会毫不犹豫抓住。”
部分人已放弃渔业转而寻求其他机会，包括移居欧洲。
38岁的萨尔·迪奥普是转行渔民中的一员。自2021年起，这位老渔民开始兼任木匠，负责制作、维修和粉刷独木舟。他年轻时便掌握了这门手艺，如今视其为逆境中的救命稻草。”目前做木工比捕鱼收入更高，”他坦言。尽管承认木匠工作并不稳定，但他认为受天然气项目影响，捕鱼已变得”异常艰难”。
英国石油公司坚称其与合作伙伴及当地社区”共同致力于负责任运营”。能源部长在庆祝该设施于2025年4月启动天然气出口时，呼吁”持续保持警惕，确保民众经济利益的效率性、透明度和可持续性”。政府亦盛赞该项目巩固了该国在全球能源格局中的地位，赚取了至关重要的外汇。
圣路易斯手工渔民协会代表指出，英国石油公司未履行建造人工鱼礁的承诺。由于当地称为”迪亚塔拉”的天然礁石区域受到限制，这些人造礁石本应作为替代渔场。”2019年他们承诺会建造八处人工鱼礁，至少替代我们的迪亚塔拉，”渔民协会发言人纳拉·迪奥普表示。但六年来”毫无进展”。
BBC获取的达喀尔-蒂亚罗耶海洋研究中心文件显示，最初勘探的12个潜在人工鱼礁选址中仅有6处具备可行性。参与该研究的资深研究员莫杜·蒂亚沃博士透露，最终仅向英国石油公司提交了两处选址，并形容人工鱼礁推进过程”极其缓慢”。
英国石油公司声明称，2021至2023年的可行性研究证实，12处选址中仅有两处”具备部署大型礁体且无淹没冲刷风险的可行性”。其中一处位于圣路易斯海洋保护区境内，因无法使当地渔民直接受益而被排除。该公司表示选定址将建设包含10个礁群的大型复合礁体，预计2025年底完工。
关于2018年获批的环境与社会影响评估报告，该公司强调天然气项目对毛里塔尼亚和塞内加尔潜在渔场的损失”微乎其微”。在人工鱼礁可行性争议之外，选址问题成为另一大分歧焦点。
渔民表示，英国石油公司计划在距海岸线仅4公里处建造人工礁，并指出该位置不利于吸引鱼类。然而英国石油公司称，技术评估表明在该位置建造”礁石金字塔群”能更有效地管理和保护珊瑚礁。
塞内加尔政府指出，这家能源巨头经营的油井于2025年2月发生天然气泄漏事件（英国石油公司称之为”气泡”）。该事件引发了对设施周边海洋生物安全的担忧。
绿色和平非洲达喀尔分部海洋活动家马马杜·巴表示，天然气泄漏可能对环境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巴先生指出：”英国石油公司拒绝公开实际泄漏气量。”他强调专家发现此类泄漏可能摧毁海洋动植物、珊瑚礁、藻类及鱼类赖以生存的资源。
但英国石油公司在回应捕鱼场损失评估时向BBC表示，环境影响被判定为”可忽略不计”。这家跨国企业声称：”我们迅速采取行动封堵井口，并与监管机构保持透明沟通。”
塞内加尔环境与能源部在3月14日联合声明中表示，监测证实英国石油公司维修油井后未再发生泄漏。声明指出：”干预后拍摄的卫星图像未发现水面存在气泡或凝析油”，同时承诺将与毛里塔尼亚当局共同确保”持续改进天然气项目活动管理，以最大限度减少此类事件发生”。
但泄漏事件加剧了当地对天然气基地影响的忧虑。圣路易手工渔民代表指出，该项目承诺的经济繁荣代价巨大。他们表示这剥夺了自由进入珍视海域的权利，使未来充满不确定性，并谴责政府与英国石油公司勾结损害其利益。”我们仅靠海洋维生”，法尔先生如是说。
塞内加尔政府未回应BBC的置评请求。米歇尔·姆翁多参与补充报道。
【本文精选自BBC，原文链接：https://www.bbc.com/news/articles/cly9gg3vervo】